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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2章 殿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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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想得倒周全。”夏雲姒抿唇笑笑, 覆又板起臉來,“但接下來的事不可再瞞著姨母了, 姨母怕你把自己卷進去,脫不開身。”

寧沅扯著嘴角不說話。

她拍他額頭:“聽見沒有?”

寧沅不情不願:“聽見了……”

而後不過幾日, 入了六月, 很快就到了殿選的時候。

這年的暑熱也很重, 不能出宮避暑讓人覺得十分難熬。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, 三年一度的大選是免不了的。

殿選這日,是賢、德二妃先到的毓秀宮。

彼時殿選尚未開始,家人子都恭候在外,正殿中也沒留旁的宮人,只幾個近身侍婢在跟前侍奉。

是以落了座, 一股遮掩不住的劍拔弩張便在二人間蔓延開來。賢妃笑說:“德妃姐姐打從去年年末就時常身子不適,如今還既要侍奉太後、又要操持殿選,真是辛苦了。”

太後是自五皇子夭折起就一病不起的, 現下兩年多過去, 仍斷斷續續總不見好。

德妃從前執掌宮權也並不常去她跟前侍奉,但自大封六宮之後, 她在身份上被夏雲姒和賢妃壓了一頭, 宮權在皇帝的默許下也不免往外分了,“難得”的清閑下來,侍候太後的時候就顯然多了。

賢妃這話中的譏刺便顯而易見, 諷她失了勢、諷她意欲傍住太後這靠山。

德妃淡淡地看著她, 倒無甚情緒起伏:“都不過分內之事罷了。”

賢妃又笑:“是呢, 在這‘分內之事’上,姐姐從來是能兼顧周全的。”

德妃自知她說的“兼顧周全”是什麽。

佳惠皇後生皇長子那時傷了身,頭兩個月裏,闔宮嬪妃都輪流到皇後病榻前侍疾。德妃當時還是順妃,也專程從行宮趕回來過一趟,只為侍奉皇後。

這樣的舉動自是引人註目的,一時間從皇帝、皇後到太後都對她讚譽有加。彼時賢妃尚是正九品采女,以半主半仆的身份服侍在皇後身側,提起她都頗為感念,與皇後讚她賢良、讚她恪守本分。

於是在夏雲姒逐漸摸出德妃在皇後之死上或許也不幹凈時,賢妃一連好幾日都睡不著,越想越覺得那些過往都是笑話。

還好還有四小姐。為皇後娘娘報仇這事,也只能指著她了。

正殿裏安安靜靜,兩個高位嬪妃懷著各自的心思靜默坐著,直至一聲“皇上駕到、宸妃娘娘駕到——”悠長地撞來,將二人的神思都從盤算裏拉回。

二人下意識地相視一望,不由都有些奇怪。這已是今上晉位以來的第四次大選了,卻是頭一回見他親自前來。

二人遂一壁向殿門口迎去,迎至殿門口,恰見那一抹玄色迎面而來。

“皇上聖安。”兩人齊齊福身,皇帝隨口道:“免了,坐吧。”說話間腳下未停,大步流星地進了殿,徑直坐到主位上。

夏雲姒坐到他右首的位子,賢、德二妃也各自落了座。賢妃看看皇帝,笑道:“皇上這回怎的得空親自來選了?”

“哪裏是‘得空’?”皇帝作勢頭疼地揉眉心,一指夏雲姒,“你是不知她一連磨了朕多少時日,非說要拉朕一起來看看美人兒。”

不知是不是他一味寵她的緣故,早兩年她還知道為著旁人吃一吃醋,近來在這樣的事上倒愈發小孩子心性起來。

大選這樣的事,旁的嬪妃都不免不快於宮裏又要進新人,她卻全不擔心他去寵別人,只覺得有美人兒看便很有趣。

賀玄時被她磨得無奈,倒也心情很好。他想她終是對他多了幾分信任——這種事,若非全心全意地信他不會變心,她哪裏會這樣放松?

旁邊,德妃淡漠地挪開了眼。

皇帝看夏雲姒時眼中的那份寵溺明顯極了。她伴駕的時間最久,太能辨別個中不同。這樣的目光從不曾落到她身上,就連對貴妃、昭妃也不曾有過。

長籲出一口郁氣,德妃銜笑啟唇:“便開始吧?家人子們也已候了多時了。”

皇帝點頭,樊應德往外遞了個眼色,不多時,就有六人一並入了殿。

這六人都樣貌平平,宦官唱了名,皇帝與三妃都無太多反應。樊應德察言觀色,很快便擺手讓她們盡數退下。

這就是都撂了牌子。而後的兩三波也都是如此,容貌上並不出挑,教人懶得多看。

接著又六人進來,行禮下拜之間,左首一人已令夏雲姒眼前一亮。

繼而聽得宦官唱名:“慶州知府白穆之女白媛,年十七——”

白媛,便是那三幅畫像中的一個,容貌清麗,一瞧就是溫婉佳人。

聽得宦官念名,白媛上前半步,再度盈盈下拜:“臣女白媛,叩問聖安。”

夏雲姒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,察覺有目光含笑掃來便坦坦蕩蕩地回看過去,就見皇帝笑問:“眼熟麽?”

殿中眾人都一怔,白媛更顯然楞了楞,卻不敢擡眸,規矩很好地頷首跪著。

夏雲姒忽略這一切情緒,只笑吟吟地望著皇帝:“自然眼熟。只是這般面對面一看……倒不如那畫像上好看。”

說著她看向白媛,似乎並未意識到眼前是個大活人跪在眼前,一言一語都像只在評判那昔日的畫卷一般:“畫上有股縹緲朦朧之感,襯得人宛若仙子。”

言下之意,仙子沒了那層朦朧,瞧著也就是個尋常凡人了。

皇帝不予置評,輕輕一哂,擺手:“都退下吧。”

又盡數撂了牌子。

夏雲姒擡眸淡看,白媛告退間臉上已漸漸褪了血色。大約是德妃先前看重她,讓她沒料到自己會這般輕而易舉地被撂牌吧。

德妃必定也沒料到。

夏雲姒懷著滿心好笑沈靜垂眸,心知這大選的順序必也是德妃精心安排過的。

頭幾波都容貌平平,這一波裏的另幾個也不過爾爾。白媛在此時出現,原該令人眼前一亮。

想來再往後,也該是“張弛有度”。

夏雲姒心下盤算著,接下來大約又要有兩三波樣貌平平的了。接著多半會出現另一位容貌清麗的美人,妖艷的那個應是會壓在最後。

果然,後面的過程與她所想如出一轍,只是在第二位出現時,德妃趕在她之前開了口:“許久不見蘇家小姐。”

蘇霜見莞爾福身:“德妃娘娘萬福。”

皇帝不免側首去看德妃:“你們認識?”

德妃笑道:“她的父親與臣妾的父親算是舊識,臣妾與她便也見過幾面。”說著溫婉垂眸,“皇上若覺得還看得過眼,臣妾想留她做個伴兒呢。”

夏雲姒沒作聲。德妃把話說到這個份上,不論是誰也不好駁了她的面子。

蘇霜見便這樣被留了牌子。接著又三五輪下來,賢妃做主留了兩個家世尚可的,她勸皇帝留了位邊關將領的女兒。

臨近晌午時,那姿容妖嬈的美人兒才終於露了臉,德妃蘊著笑意才要開口,夏雲姒自顧自地呢喃:“十四?好小的年紀。”

說著看向皇帝:“倒讓臣妾想起來……皇上可要為咱們寧沅留個人?寧沅也十二了,與她相差不過兩歲呢。”

“太早了。”皇帝失笑,“等到下次殿選,朕自會為他上心,你不必擔心。”

言罷就擺手,讓眼前六個也都盡數退了下去。

他原也不是非留哪個不可,她又因此人為寧沅開過口。雖然他沒給寧沅留下,但此時開口留牌子也如同與兒子搶人一樣,自是撂了更好。

德妃選中的三個便這樣在悄無聲息間被撂了兩個,夏雲姒神清氣爽。晌午時四人一道在殿中用了膳,下午再接著選,疲乏間都不免興致缺缺。

是以一整個下午便也不過留了兩個人,算上上午的四個,今次總共是添了六名新人進宮。

傍晚時分,殿選可算是結束了。

夏雲姒與皇帝先一步離了毓秀宮,同回紫宸殿。一道坐在禦輦上,她饒有興味般地提起:“先前掛著畫兒只覺那蘇氏貌美,沒想到與德妃姐姐還是舊識,真是緣分。”

說著她倚向他的肩頭,雙臂抱住他的胳膊,聲音甜暖:“為著德妃姐姐,皇上可也不能薄待她呢。”

言畢她垂眸,給了他一副狡黠又不失溫婉的樣子。

這份大度她不來做,德妃也會做到底。還不如她也一起做做,好過讓德妃自己去充賢良。

他只覺好笑,擡手一點她鼻尖兒:“拉著朕陪你做人情?罷了,朕給她封得高些也可以,俸祿從你的例裏出了。”

夏雲姒作勢一啞,繼而眼波流轉:“出就出,臣妾怕什麽?手頭沒錢花了,便去紫宸殿蹭皇上的飯去!”

皇帝嗤地笑出聲:“這麽精打細算,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。”

她促狹地翻眼:“那皇上不打算養了?”

他悵然嘆息:“不養又能怎麽辦呢?”接著就吩咐隨在禦輦旁的樊應德,“去吩咐禦膳房,日後按宸妃的喜好備膳。免得她來蹭飯蹭得不痛快,又覺得朕欺負她。”

“討厭!”他話音未落,她粉拳已捶在他胸口上,嬌意十足,惹得人心都發酥。

幾日之後,今次大選的封位擬定下來,破天荒地封了兩個正六品才人,大選中可封的最高位。

兩個才人一個是賢妃選定的顧氏,家世好,父親是太仆寺卿,屬兵部;另一個就是德妃留下的蘇霜見。

人人都為這兩個才人津津樂道,只道此番殿選格外精彩,唯夏雲姒知道究竟是何原因。

——封位一定下來,他就又來拿她尋開心了。

他手肘支著榻桌,嗑著瓜子做出一臉痞相:“有人幫著出俸祿,真好。多封一個,不封白不封。”

她寒著張臉,斜眼過去瞪他。瞪了好半晌,氣呼呼地起身要走。

經過他身前卻被他一把拉進懷裏,聽到他低笑:“怎麽,是舍不得錢了,還是紫宸殿的飯菜不合口?”

“哼!”她白他,“臣妾出了錢還要被皇上拿來說笑,可覺得這錢出得虧了!”柔荑一伸,她把他脖子勾住,“皇上快哄哄臣妾!”

旁人都時時刻刻畢恭畢敬,闔宮裏也就她敢這樣膽大包天地討他哄她。

他目不轉睛地笑看著她,環在她腰際的手一掐:“你說要怎麽哄,朕照辦。”

就見她安靜想想,又揚起笑眼:“臣妾先前總覺得宮中畫師作畫沒神采,這回見了幾位新妹妹的畫像,倒覺得也不錯呢!皇上召畫師進來為臣妾也畫一幅吧,不要那死板的容相圖,臣妾找個景致好的地方畫!”

“就要這個?”他雙眼微瞇,端然不信她這麽好哄。

她果然道:“自然不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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